【散文】岳母的菜園

　　娘眠古息山，子落岳陽田。千裡兩相望，無時不淚漣。

　　看著大地荒雪中岳母孤零零的小墳塋，倏忽想起了岳母的菜園。

　　岳母的和她的祖輩一直生活在農村，和所有善良的百姓一樣，在她們淳朴的意識裡，日子要過得像樣，家外的大田莊稼必須種好，家裡的小園子也得果豆菜蔬齊全，壟要直、草要淨，小菜完全純綠色。

　　岳母第一次來家裡吃飯，指著滿桌子的菜說：『你看看，這都是化肥催大的，不行啊，還得吃我種的菜。』

　　我滿腹地狐疑，沒覺得有啥兩樣。

　　春節一過，岳母就忙活開了，小竹筐裡蓄滿土開始育苗，凍土剛融化一鍬深，小棚子就在園地裡支了起來，裡面的小白菜和小水蘿卜蓄勢待發。五一前後，毛蔥和青蒜入了土，土豆栽子和著豬糞貓身在黑土中，谷雨時令，柿子、黃瓜、茄子苗走出溫室在小園子迎風搖曳。七八月份，則是滿園吒紫嫣紅，豆蔬飄香了。

　　深秋過後，岳母把地裡起獲的土豆、窩瓜、胡蘿卜、大白菜貯滿一菜窖，一直吃到來年開春。

　　岳母看著我們全年飯碗裡都是她種的菜，滿臉的皺紋裡堆滿了幸福。

　　兒子在岳母身邊長大，岳母用她精心種植的各色果蔬養育兒子少有疾病。兒子要上幼兒園了，我們決定把兒子從農村接回來。

　　『孩子要回街裡了，以後咱們吃菜就不方便了，孩子要回街裡了，以後咱們吃菜就不方便了！』岳母抱著孩子偷偷地在菜園裡抹著眼淚嘟囔著。『媽，您該種菜種菜，我們常來看你』，妻子安慰著岳母。『閨女啊，我和你爸一起和你們上街裡，給我們找一個帶園子的平房，房子啥質量都行，只要有園子能種菜就行，這樣我就能讓我大孫子吃上我種的菜了，我把屯子裡的房子啥都賣了！』天還沒亮，岳母就叫醒了我和妻子。岳母輕輕撫摸著兒子的頭發，眼角浸出淚花。和岳母一起生活了22年，這次是我第一次也唯一一次看見岳母落淚了。

　　岳母折騰了農村所有的田產在街裡買了一個小房子，房子前面的一小塊園子讓岳母興奮不已。

　　岳母一手拽著她的大孫子一邊像呵護嬰兒一樣伺候園子裡的那幾株孤單的菜苗。

　　每到成熟的季節，岳母就像施了魔法一樣，居然讓小園子裡的菜能供上我們五口人打牙祭。

　　小城棚戶區改造，平房換了樓，岳母再也不能種菜了。岳母時常呆呆地坐在陽臺發愣。

　　新冠肺炎疫情來臨，每個人的生活都改變很多，我不間斷地在單位連續封閉隔離執勤，多年裡必須在岳母家過除夕的習俗也被打破，整個春節長假都是在單位度過的。

　　『媽有病了，很重，大年三十那天還念叨你呢，你啥時候能回來啊，天天坐陽臺那往你單位的方向瞅。』聽著手機聽筒裡妻子斷斷續續的嘮叨，我的心一沈，默念著：『岳母，下個除夕咱們一定過個團圓年』。

　　陰歷二月初三，我回到了岳母家中，花白的頭發，灰黑的臉成了岳母的主色調。

　　『回來了，回來了！』岳母十分興奮，從床上彈起走下地，坐在我的身邊：『在單位都吃啥啊？有沒有菜吃啊！』

　　『媽，你咋還下地了呢，快回床休息，明天還透析呢！』妻子急忙跑過來扶著岳母。

　　『閨女，媽餓了，快整點粥，媽去烙餅，你們都喜歡吃我烙的餅，哎，美中不足，就是沒有媽種的白菜熬的湯了！』岳母吆喝著。

　　『妻子可真能撒謊，岳母身體這不挺好的。』我暗自嘀咕著。

　　『這陽間飯我還沒吃夠呢！』岳母吃飯時不停地念叨著。

　　吃完飯，我剛要轉身離開，『孩子，你看這是啥？』岳母委坐在小方桌前，慢慢地從衣兜裡掏出一個黃色的小果子，用雙手捧著，就像捧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又像捧著整個世界……

　　『媽，這是小黃西紅柿啊，哪來的？』

　　『媽在花盆裡種的，媽研究一夏天，大正月裡終於開花結果了，這不，就結這一個，媽給你留著呢，媽天天坐陽臺裡看你單位，你再不回來，這小西紅柿就爛了！媽終於又能種菜了，你多買幾個盆，弄點土，擺滿南陽臺，將來讓你們都吃上西紅柿！』岳母一點點向我這邊伸過手掌，滿臉皺紋裡綴滿了『花朵』。

　　凌晨1:30分，岳父打來電話，岳母永遠地走了，就像熟睡了一樣，無聲無息。

　　『你看這飯桌子上是媽還沒有吃完剩下的餅，媽已經很多天沒吃飯了，叨咕你整整一個正月了，你這一回來……』妻子哽咽了。

　　岳母吃剩下的餅靜靜地躺在飯桌上，餅上是一個小小的月牙兒。

　　不經意間，我伸手突然摸到了兜裡的黃色小西紅柿，我輕輕地舉起放在嘴裡，異樣的淡雅清酸，感同我的雙眼，再也禁不住的淚水崩流而下……

　　岳母是一位非常普通的農村婦女，而崔道植是全國第一代刑事技術警察、中國首席槍彈痕跡鑒定專家、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七一勛章』獲得者。他們有天壤之別，但我覺得他們有共同的閃光點，那就是都有發自內心的濃厚，深情的愛，岳母把一生的愛給了子女，而崔道植把全部的愛給了公安刑偵事業！

　　故母一夜思千裡，鬢霜飄雪又一年。我致敬偉大的刑偵專家崔道植，德藝雙馨的崔老，也懷念在天堂裡安息的岳母……

　　作者：克東縣拘留所 孫國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