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片:

　　近年來，陸續有虐待動物事件曝光，引發社會強烈關注:

　　2002年，清華大學學生用硫酸傷害黑熊；

　　2005年復旦大學研究生殘害流浪貓；

　　2006年，網絡爆出一女子高跟鞋踩貓；

　　2007年，南京一居民火燒小狗。

　　今年3月，陝西漢中暴發狂犬病疫情，11人因患狂犬病死亡，6200多人被咬傷。為控制疫情，當地政府組織捕殺三萬多只狗，此舉招致激烈批評，也引發人們對政府管理、動物保護等相關議論。

　　李小萌:我看到有的媒體特別還把這個文稿和漢中的打狗這個事件聯系起來了，說如果這個法律立法，這樣的事件就會被受到處罰，在你判斷裡邊這個事件屬於這個范圍嗎？

　　常紀文:因為目前我們國家還沒有專門的綜合性《動物保護法》，因此如何以什麼樣的手段來捕殺可能患有狂犬病的犬只，目前我們國家還沒有這個成熟的統一的做法。

　　李小萌:所以我們分析這個事件，該不該殺本身是一個問題，怎麼殺又是一個問題。

　　常紀文:對，要人道地捕殺，並不是用棒子把它慢慢打死，讓它遭受痛苦。陝西漢中這個事情就給其它地方政府敲了一個警鍾，就是說動物，特別是那些家養的貓、狗，我們應該根據《動物防疫法》的規定做好防疫工作，這樣狂犬病發生就少一些。如果說你沒做好這個工作，等到狂犬病高發期到來的時候，把全體的狗、貓集體宰殺，我認為相當於是以殺戮來代替監管，這是不科學的，大量殺戮的現象也是侵犯貓主人和狗主人的物權。

　　李小萌:你覺得這個法律在現在出臺是不是適合中國的國情，我看到有不少評論說，現在出臺《動物保護法》，對於中國國情來講用了一個詞，太奢侈。

　　常紀文:如果說以反虐待為底線，它不是一部奢侈的法律，它相反是我們社會生活急需的一部法律。比方說以衛生為例，為什麼2003年中國發生SARS事件，它是因為人和野生動物的關系出現了一些錯位，為什麼今年墨西哥發生了甲型H1H1流感，同樣發生在發展中國家，人口比較密集的發展中國家，這說明人和農場動物的關系出現了一些錯位，而且對中國產生了重大的影響，我認為如果說我們對動物的保護，提前保護，有個什麼好處？就是預防性的保護動物，就會預防這些人禽、人畜共患疾病的發生。因為我們知道，如果說SARS疾病一旦爆發，禽流感一旦爆發，甲型H1H1流感一旦爆發，其捕殺的成本會非常高，采取預防的措施，成本是很低的，因此我認為從預防的角度來說，加強動物的保護，成本是合算的。

　　李小萌:也有一種解讀說，保護動物其實就是保護我們人類自己，我本人的觀點是，我覺得如果是按這樣一個目的，其實顯得不是那麼真誠。我不知道您怎麼看？

　　常紀文:其實因為人和動物之間，既有保護動物有利於人和人的關系，同時有些動物也會產生人和人之間的矛盾，比方說現在的孩子們大學畢業之後就離開父母了，動物可以陪年老的父母度過餘生，它可以促進人和人之間的關系。但是如果說動物一旦染上狂犬病，就可能惡化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如果說我們采取預防的措施，把動物防疫工作做好，並且控制寵物動物，還有其它動物的一些數量，我想這個工作就好做得多。

　　李小萌:一部法律要在一個社會裡面去推行，可能要分析很多的可行性，其中也有它的一個既有的文化基礎，這個民族是不是一直以來對這方面是可以接受的一個現實，對於《動物保護法》來講，這方面我們現在有社會當中的文化基礎是不是足夠？

　　常紀文:對，中國人從歷史上看，一直是具有朴素的保護動物，憐憫弱者的一個情懷，但是在目前的情況下，經濟社會條件下，給予動物很高的福利標准也是不現實的，如果說我們以反虐待為底線，我想大多數老百姓是會贊成我們這個制度設計的，反虐待，因為它符合中國人們的道德底線。另外我們國家已經開始重視動物福利的保護了，以去年為例，去年司法部下發的部級課題之中，其中就有動物福利立法研究，這表明我們國家政府已經開始重視這個方面的立法研究了，這是一個很好的現象。

　　李小萌:對，我想知道你的訴求，《動物保護法》就是為了保護動物本身作為終極的目的還是說借由保護動物來對我們人類有好處？

　　常紀文:我們這個起草小組堅持兩個字，就是人道，所謂人道就是人給動物以關懷，是人給動物以福利，人給動物以好處，動物我認為我們的觀點就是動物不享有權利，因為人的權利都還沒有得到，因為經濟條件所限，並沒有得到很好的保證，我們不可能給動物以權利，只是我們給它以福利，條件好的時候多給一點，條件差的時候少給一點，但是這都是人是佔主導的，是人道的。

　　李小萌:可能難免要問一個為什麼，人為什麼要給動物這樣的權利，並且保護這些權利？

　　常紀文:人是世界上最高等的動物，人的尊嚴的價值之所在就是因為人具有人道性，能夠把自己的關懷施加到比自己低等的動物身上。

　　李小萌:作為《動物保護法》來講，是不是所有的動物都一視同仁，從一只小螞蟻，到一個大象都是一樣的呢？

　　常紀文:我們是這麼考慮的，包括歐洲、美國還有其它發達國家的一些法律，它都是分類管理，對於脊椎動物，對於一些更高等的脊椎動物，它的保護程度就高一些，因為它的神經系統很發達，它的感知能力也強一些，對於感知能力更強的，比方說貓、狗，跟人性有相通的地方的，我們就給予更嚴格的保護，其它的動物，螞蟻什麼東西，我們保護，但是保護的水平稍微就低一些。

　　李小萌:這個區分是按照一個什麼樣的國際慣例嗎？

　　常紀文:不，它是有它的科學依據的，這個科學依據在歐洲，包括不同的動物的感知水平，他們都有科學實驗來證明的，其中以脊椎動物的感知水平是最高的，因為它和人屬於脊椎動物，人和動物，其它脊椎動物是相通性更強一些。

　　李小萌:你剛纔也說到，建議立法，也考慮到經濟方面的一個因素，但恰恰有人說，現在我們處在一個面臨國際金融風暴的現實當中，如果這樣的法律出來會不會反而影響到畜牧業方面的發展等等？

　　常紀文:我認為，因為現在中國的農業人口這麼多，在金融危機期間很多農民都返鄉了，這些農民的就業問題怎麼辦，這些農民的經濟增長問題怎麼辦，我認為把農民全部推到城裡邊去也不太現實，怎麼辦？在農村我們可以通過分類管理，促進外向型動物生產企業的產品的出口，比方說按照歐盟的或者美國的標准來生產一些動物，加強出口，這樣可以促進我們國家動物產業的出口，可以使我們的農民，一些地方的農民更加富裕起來。我這邊有一個數據，2007年底的時候，我們國家的豬、羊還有蛋產品，總數量超過了7990萬噸，但是這麼一個數量的動物產品，出口是微乎其微的，主要的原因，西方國家不要我們的動物產品的主要原因就是，除了質量問題以外，更重要的問題就是，我們的動物產品的生長不符合他們的動物福利貿易標准，這就是典型的動物福利貿易壁壘，我們就是說在金融危機期間，要促進農業和農產品的出口，我認為必須要超越西方國家設立的貿易壁壘。

　　李小萌:這樣一部法律在執行的過程當中，你現在預計會有什麼樣的困難？

　　常紀文:很多法律的執行確實存在問題，這部法律的執行，如果說我們這個法律草案，建議稿如果被有關部門采納或者部分采納之後，我們對它的執行，目前也是不太樂觀的，因為現在很多法律的執行都不怎麼太好。

　　李小萌:我們從操作層面上講，怎麼保證它能夠有一定的執行性、可行性？

　　常紀文:其實我們可以從反虐待這個層面，當然還有其它的一些方面，比方說我們首先要控制動物的數量，只有控制動物的數量，纔能防止很多動物遭受虐待，比方說在西方國家，寵物動物都是在固定的商店出售，在固定的商店繁殖，出售寵物的商店必須有專門的許可證，其它的地方不得進行繁殖，不得進行銷售，然後銷售的寵物，貓、狗必須進行絕育，就是說不會有很多小的野貓野狗的現象產生，控制了寵物動物的數量，後邊很多問題就可以解決了。第二個，我們目前很多地方已經開始在試點，就是在貓狗的身上種植芯片，種植芯片有個什麼目的呢？既可以掌握這個動物的衛生狀況，比如說防疫情況，同時在主人拋棄貓狗的時候，我們可以找到這個貓狗的主人，然後追究他們的責任。這是一個是源頭。另外還有一個就是事後的補救，一旦我們發現了之後，我們比方說發現了虐待動物的現象，殘殺動物的現象，或者拋棄動物的現象，我們可以找到動物主人之後，如果說這個法律，專家建議稿被接受甚至被通過，我想執法應該不是一個問題，就是我們既抓源頭，同時也抓最後事後的救濟，中間我們要加強監管，比如說防疫監管，目前我們國家已經有了《動物防疫法》，目前還做得不錯。

　　李小萌:你覺得《動物保護法》對於一個社會的文明程度的推進會起到一個什麼作用？

　　常紀文:保護動物是一個人道性的體現，如果說我們用法律來推進社會文明建設，把人道化來法制化，我想特別是把我們中國人民的一種愛護弱者的朴素情懷把它鞏固在法律裡邊，我想肯定會促進社會的進步。

　　李小萌:當人去善待一個動物的時候，他在同族之間，同類之間彼此的善待也應該會推進一步。

　　常紀文:對，國外有這麼一個通行的說法，一個對動物殘忍的社會，它是不會同情弱者的，我們現在在建設和諧社會，既要強調人與人的和諧，也要強調人與動物的和諧，因此我們既要強調人跟人的一面，也要強調人跟動物的一面，只有這樣我們纔能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纔能實現人與社會的和諧。

　　李小萌:現在你們這個撰寫小組起草的是一個專家建議稿，怎麼讓它真正進入到立法程序當中去呢？

　　常紀文:這個專家建議稿的作用是供立法機關參考，目前我們國家的民生問題比較突出，因為社會正在處在經濟和社會轉型期，我們的立法機關，我們的政府要關心的問題很多，但是對於一些已經引發了社會問題、經濟問題、衛生問題的、動物福利問題，我們作為學者，我們發現了它，我們就加強研究，加強研究供立法機關參考，等到條件成熟的時候，我想這個專家建議稿對他們的幫助意義會很大，因為這畢竟都是有中國最早研究動物福利法的學者共同起草的，貢獻了他們集體的智慧，我想對他們的參考和借鑒意義應該是不容小視的。

　　李小萌:您有沒有一個預期，就是在多長時間之後我們國家就真的會有一部《中華人民共和國動物保護法》？

　　常紀文:我們這個建議稿分兩種版本，一種版本是現實版，現實版就是說以反虐待為底線，我想如果說立法機關重視，兩三年就可以通過，對於長遠版我們是參考歐洲還有美國，還有其它發達國家的一些標准，比如說怎麼樣促進經濟出口，還有其它的一些標准，加大動物的福利保護，促進經濟的出口，防止公共衛生事件，對於這些要求比較嚴格的，要求比較高的我們講的，叫理論版本，我想這個估計需要比如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時間，因為中國目前它的經濟條件還有社會發展狀況基本上難以適應這個理論版本，我們現在就提供一個現實版本，就是以反虐待為底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