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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8日凌晨,當大家都在熟睡的時候,租住在嵊州市鍾銓村的天臺人龐某一家3口卻從此一『睡』不醒——龐某與他的妻子分別身受27刀和17刀致死,就連他們只有一歲多的兒子,也沒能逃過厄運,口鼻被纏上膠帶紙窒息而亡。
24天之後,案件告破。奪走3條人命的滅門血案,竟是3個都只有17歲的未成年凶手,事實以這樣一種讓人心驚肉跳的方式衝擊著人們的正常思維。
殘忍和冷酷,是如何湮沒他們身上本該有的陽光和天真?他們的青春,又為何走上這樣的不歸歧路?昨天,本報記者直面3個少年。
家庭:『旅館』和『飯店』不管成長『父母管你嗎?』
『我爸早死了,後爸的話,我纔不聽。』
『他們光顧打工,哪裡有空來管我的事情?只要我活著就好了。』
『他們老來管我,煩都煩死了。』
無一例外,小蔣、小單和小楊,都是打工人家的孩子。並不寬餘的生活,讓這三個孩子更早知曉了世道艱難,也更早地體會到,一切要靠自己。
來自安徽的小蔣從小就沒了父親,小學畢業之後跟隨在嵊州打工的母親來到浙江。小楊和他是同鄉,來浙江的原因一模一樣,也是為了和父母團聚。
人住在一起了,心卻沒有。
小蔣承認,繼父對他不錯,也曾教他做人的道理,可那不是自己的親身父親,心理上總有一層隔膜,而母親又忙於打工賺錢,除了管自己的吃穿之外,從來不問讀書怎麼樣,交了哪些朋友:『我不讀書後,說要獨自去外面租房生活,母親和繼父都沒有反對。』
小單比小蔣幸運,他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有父母,還有兄弟姐妹,只不過正處於叛逆期的他從來不喜歡和父母說話,除非是要錢花。辦案民警後來去他家調查過,當初連單某輟學打工,都沒能引起父母的多大關注,一直忙於打工賺錢的兩人,根本不知道單某的一切。
更讓人意外的是,當單父知道小單犯了血案,還故意包庇,目前也落得個取保候審的下場。
同樣的文字,也可以在小楊身上重復一遍。
這樣大同小異的故事,在看守所裡連聽三遍之後,只給人一個感覺,走出家門的這些孩子,已經踏上了一條歧路。
學校:翻越校園藩籬,野馬再無韁繩『你們還記得讀過的書嗎?』
『我們好久不上學了。』
『不想讀書?』
『讀書有什麼用,會寫自己名字,能看懂路牌,數學到能算清楚錢就夠了。』
『讀書沒其他用處了?』
『有什麼用處?不讀書就會餓死啊?』
三個人中,兩個人念到了初中二年級,另外一個人只是小學畢業。他們短暫的讀書生涯,還是在不斷更換教育質量本就不高的民工子弟學校中度過的,這就更讓讀書對於他們來說成為一種『浪費時間』的事情。
在辦案民警那裡,我們甚至聽到了另外一件有些意外的事。
小蔣原先就讀於當地的一家私人承辦的民工子弟學校,當校長聽到附近又新辦了另外一所民工子弟學校時,因為害怕新學校搶了自己的生源,居然指使弟弟潛入新學校,燒毀了包括學校巴士在內的四部車輛……
校長和老師都這樣無視法律,這樣的學校,他們的學生又何以不讓人堪懮?
小蔣輟學了,很快,他就認識了同樣討厭學校、不愛讀書的小單,兩人『一拍即合』,開始一起到處打散工,成了『好朋友』。
我們也問小單,不讀書不怕以後發展得不好?他頭也不抬地回答了一句:讀了書一定混得好嗎?又不是只有讀書纔是唯一的出路。
翻越了校園的藩籬,小蔣和小單開始闖蕩社會打短工。有一搭沒一搭的工作,讓兩個人對於錢的渴望不斷昇溫。後來,小蔣去了臺州路橋投靠堂哥。就在路橋,他找到了早在老家安徽就認識的好友小楊。
小蔣的生活沒有變化,只不過原先的小單,換成了現在的小楊。
早已不服父母的管教,又離開了學校,已經沒有什麼能駕馭這些孩子們日益暴漲的青春荷爾蒙,和對錢的極度渴望。他們在一條不知方向的道路上狂奔,終於看到了一個用暴力游戲寫成的路標,路標的指向,是犯罪。
游戲:走向犯罪的最後路標『去網吧都愛做些什麼?』
『當然是玩游戲。』
『都玩些什麼游戲呢?』
『暴力類的游戲,最喜歡玩格斗。』
『格斗是什麼游戲?』
『就是打拳的,可以把對方一拳拳打死。』
『為什麼喜歡玩格斗?』
『很刺激啊,把人家打死,贏了就很有面子。』
並不是每個沈迷游戲的年輕人都會犯罪,但犯了罪的年輕人都沈迷游戲。
三個孩子不幸成為這句話的又一個注釋。
『最快、最狠、最有效地擊斃對手,這樣看來真刺激。看著游戲中的自己一拳一拳,一刀一刀地把對手打得爬都爬不起,就會覺得很有成就感,很滿足,自己就好像是個英雄。』即便是在看守所裡,小蔣的心裡還時不時會浮現這些虛幻的光榮。
游戲玩得多了,『拳頭上討生活』,『打出一片天』之類的念頭終於在他們的心裡發芽長大——即便他們三個現在都是只有1米60多的瘦弱身材,『用刀,用槍,比拳頭更有用。』
小蔣說,他一直希望在現實生活中自己能有『露一手』的機會,好讓大家瞧瞧自己的能耐。他們玩過一個摩托車游戲,為了爭到第一,還可以在騎行過程中拿棍子去打倒其他的對手,『我們覺得這樣很帥,騎著摩托,橫衝直撞。』
按照小蔣的『想法』,自己要能當成這樣的飛車黨多好,騎著摩托車,『嗖』的一聲就可以搶走行人手中的包,然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只可惜,摩托車的價格太貴,他們身上的錢僅夠買幾把刀,沒想到這一『無可奈何』的第二抉擇,卻最終將讓他們付出更大的代價。
這些暴力游戲,成為三個孩子走向犯罪道路上的最後一個路標。
殺機:漫不經心下的順理成章『怎麼會想到殺人的?』
『怕他不給錢,還要反抗。』
『舉刀的那一刻,心裡想到什麼嗎?』
『沒想法,殺了就殺了。』
『那個孩子今年纔兩歲,你們怎麼會下得了手?』
『沒想那麼多,就是怕他吵醒別人。』
『那個時候,沒有想過自己的父母嗎?』
『沒有。』
『現在,知道父母會傷心嗎?』
『不知道。』
『後悔嗎?』
『後悔有什麼用?』
怎麼搞到錢?這個問題總讓這些17歲的年輕人焦慮。
小蔣到路橋去找工作,可工作找不到,他就跟小楊商量,打工賺錢不如想其他辦法來『搞一點』。還在和父母斗氣的小楊也正缺錢花,毫不猶豫一口答應。
搶誰?他們想到了當初待過的嵊州鍾銓村龐某的這個小超市,以及還在那裡的小單。三個人在嵊州的一個網吧裡會合,開始仔細分工,踩點准備。
計劃實施前,小蔣賣掉了自己的手機,買回了4把刀。
辦案民警告訴我們,三人做案前完全做好了殺人的准備,甚至考慮到了一定會見血,每人還多帶了一套換的衣服去。
『你們不知道殺人比盜竊判得更重嗎?』我們問三個孩子。『不殺人,怎麼能搶到錢?』他們有些漫不經心地回答,在這三個瘦瘦弱弱的孩子們看來,殺掉幾個人,是普通而普通的事,在他們搞錢的過程中,平常得如同搬掉幾塊石頭一樣。
於是,作案時的凶殘,也終於順理成章。
5月27日的深夜,三個人溜達到了龐某的超市,可不少村民在打麻將。不能動手的三個人在周圍游蕩了一圈又一圈。子夜時分,人群散去,龐某也拉下了超市的卷簾門。
三人終於等到了機會,他們以買東西為名,又騙龐某拉開了門。接著,小單和小楊一個纏住龐某問,一個假裝去貨架吸引他的注意力,小蔣看准龐某的要害,毫不猶豫地舉起了尖刀……